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提出和发展

　　在我国由计划经济转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问题上，有必要弄清两个问题，其一是社会主义也要搞市场经济的思想，在中央决策层最初是怎样提出来的?其二是邓小平同志1979年11月26日与外宾谈话时提出社会主义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是否就是现在实行的与计划经济相对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邓小平的市场经济思想是否也有一个发展过程?这两个问题是相互联系的。

　　早在1979年2月，李先念在一次会上说:“我同陈云同志谈，他同意，在计划经济前提下，搞点市场经济作为补充。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相结合，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是个补充，不是小补充，是大补充”。[③]3月8日，陈云在《计划与市场问题》一文中也提出了市场经济概念，将“市场调节”与“市场经济”两概念通用。原文最后部分提到:在经济体制改革中，并不随着计划经济的发展“市场经济部分所占绝对数额就愈缩小。”正式公开发表时，根据别人建议，将“市场经济”一词改为“市场调节”，1995年出版《陈云文选》时，又把它改回为“市场经济”了。1979年4月，李先念根据陈云的观点代表中央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讲话时说:“在我们的整个国民经济中，以计划经济为主，同时发挥市场调节的辅助作用，企业之间可以进行竞争”。邓小平于1979年11月与外宾谈话时讲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可以搞市场经济，指的也是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不是现在实行的与计划经济相对立的市场经济。有很多人包括一些知名的学者，说小平同志1979年11月跟外国人谈话就提出了现在所实行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既如此，为什么1984年《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中还大讲计划经济的优越性?《决定》还指出，“就整体说我们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而不是那种完全由市场调节的市场经济。”这一《决定》是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纲领，小平同志对这个文献高度赞扬，完全肯定。而且“为主”、“为辅”的改革思想写入十二大报告和一系列的中央文件中，还写入宪法中。这里需要说明一下:邓小平同志主持制定的1981年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对于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的问题，根据陈云同志的建议，确定为“必须在公有制基础上实行计划经 济，同时发挥市场调节的辅助作用”。这也是邓小平同志完全赞同的。

　　邓小平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善于听取和接受他认为正确的意见，他在改革的前期完全赞同陈云的这一观点: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1982年4月3日，邓小平在一次谈话中讲:“最重要的，还是陈云同志说的，公有制基础上的计划经济，市场调节为辅”[④]。当时所有中央文件和宪法，都是在小平同志指导下或经他同意写成的。可见，陈云和邓小平在改革前期讲的市场经济，不是现在否定计划经济的市场经济，是与市场调节同义的市场经济。对此，理论界没有很好地把握贯通、实事求是地加以分析。市场经济理论是怎么提出和发展过来的，要实事求是地评价。有必要说明，在改革的前期阶段，无论在中央决策层还是在学界，虽然肯定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论，还曾提出改革的目标模式是建立计划商品经济体制，但无论中央决策层还是理论界的主流思想，并不赞同全面推行市场经济。例如，1987年3月美国国务卿来华向中共中央提出废除计划经济、全面实行市场经济的建议，被断然拒绝。外电纷纷报道了这一事情，并转引李先念同志的公开讲话:“外国有人希望我们完全放弃计划经济，只搞市场经济，搞资本主义，全盘西化，这种想法是要落空的”。[⑤]请注意:这里讲我们不能“完全”放弃计划经济，“只搞”市场经济，其内在的意思是:我们既不像过去那样，“完全”实行计划经济，也不能“只搞”即完全实行市场经济，而是既要有计划经济，也要有“为辅”的市场经济。

　　如果认为邓小平早在1979年11月与外宾谈话时，就提出了现在我们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那就无法解释上述中央有关文献中的指导思想了。而且邓小平在1979年11月的谈话中明确地讲，“我们是计划经济为主，也结合市场经济”，显然这与我们现在实行的放弃计划经济、全面实行市场经济的内涵是不同的。

　　邓小平关于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思想，实际上经历了四个认识的发展过程，第一阶段，与大家一样，将计划经济看作是社会主义的内在属性和特点。例如，1978年10月11日，邓小平在《工人阶级要为实现四个现代化作出优异贡献》一文中，曾批评 “四人帮”扶持的一批坏人，“反对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第二阶段，赞同计划经济为主，引入市场调节（市场经济），发挥其辅助作用。第三阶段，放弃“为主”、“为辅”的模式，主张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相结合。1987年2月6日，邓小平在同中央几位领导人谈话中说，“我们以前学苏联的，搞计划经济，后来又讲计划经济为主，现在不要再讲这个了。”据此，十三大报告没有再提计划经济为主，连计划经济也未提。邓小平在1989年6月9日北京政治风波后的讲话中说:“我们要继续坚持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相结合，这个不能改。”正式发表时将市场经济改为市场调节。第四阶段是放开了市场经济，不再把计划经济作为社会主义的属性。1990～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提出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确立了我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指导思想，超越了过去有关改革的理论认识。十四大报告根据邓小平的理论指导，提出了我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体制模式，使社会主义理论和改革开放的理论实现了重大突破和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回顾、分析和评价30年来改革理论的发展，需要运用历史的观点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计划经济在社会主义发展的一定阶段特别在初期阶段，具有必要性和必然性，并起过积极作用，简单否定不是科学的态度。“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市场经济）为辅”的改革理论，从现在发展了的眼光看来是有局限性的，但应承认，市场取向的改革正是从这里起步的，它使计划经济打开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随着改革理论和实践的发展，越来越大，最终完全突破了计划经济模式，形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与实践，实现了改革理论的重大突破与发展。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