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是最丰富重要的节日象征
记者:“吃”与民族传统节日总是紧密相连:春节吃饺子、元宵节吃汤圆、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民族传统节日为什么总是离不开吃?民族传统节日的“吃文化”是不是同宗教信仰、民间习俗有什么内在联系?
刘魁立:我个人认为,过去我们民族传统节日的象征体系是非常丰富的。别的民族传统节日中也有吃的问题,因为“吃”标志着生活的富裕、幸福。举凡所有民族的传统节日,在饮食这一点上都是十分强调和讲求的。
春天的时候,好多民族都要吃类似我们“春饼”一类的食品。美国人过圣诞节往往要有烤火鸡,这也是节日的食品。我们大家忽略了民族传统节日象征体系的其他内容,“吃”却作为一个明显的节日象征物仍保留在记忆中。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印象,过年、过节就剩下吃了。我们不能忽略象征体系的其他内容。比如说我们的服饰、佩戴,什么时候佩戴什么东西,这和节日是直接关联的。过年,南方都要买一棵橘子盆景,摆在家里,象征吉祥如意;过清明要有柳枝;过端午也有相应的植物,艾蒿或者菖蒲;过中秋有菊花、桂花;北方过年往往要摆几盆水仙。每一个民族在节日当中都有一些相应的植物,我们的最为丰富。我们的穿戴、佩饰、食物也都是这样。
说到象征体系,不止这些。照理说,中秋的时候,同样也可以划船,但是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在端午的时候“划龙舟”,到中秋的时候就变成了喝桂花酒赏月了呢?每一个节日都有它自己特定的节日活动。仅仅强调饮食,是因为近百年来我们淡漠了自己的民族传统节日,把我们对节日非常浓厚的情感联系给隔断了。随着生活的改变,我们平日的饮食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好。平常随时可以享用过去的节日食品,当我们把“吃”看成是节日核心内容的时候,自然就会以为年味儿、节味儿“淡”了。我们应当把节日中的象征体系再重建起来,这时,我们的感受就会有所不同。说到象征,我举一个特殊的例子:除夕交子之前,垃圾可以往外扫,扔弃它。可是一过了12点,垃圾只能往屋里扫,它变成了财富的象征。而过了初五,我们通常叫“破五”,它的身份又恢复了,它又依旧是垃圾了。
节日体系外现民族身份
记者:节日文化和老百姓的生活方式、生活水平密切相关。过去人们的生活空间较小,平时活忙,逢年过节一般都要热闹庆祝一下,但现在很多人工作在外,逢年过节也是“来去匆匆”,年味儿淡了。您对当下“过节模式”的转变有什么看法?
刘魁立: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现在大家生活节奏变得特别快,原来我们过年、过节的悠闲,那样一种从容不迫,可能就有所变化。这个变化并不意味着我们对节日的情感淡薄了。现在大家过年还是要回家,无论如何困难还是要回家过年。这说明大家对节日的情感依然很浓,这个习惯仍然还在。所谓年味儿淡了,可能在城市里才有这样的感觉。在广大农村,过年、过节依然隆重,依然热闹。所以我觉得随着国家法定假日体系的重新制定,节日成了法定假日,我们节日的兴盛是会与日俱增的,不必特别担心。
记者:您认为民族传统节日在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刘魁立:要说一个民族对整个人类能够有所贡献的话,除了我们的发明、发现、技术进步之外,还应该包括精神文化的创造。非物质文化的创造,也是对人类的一种贡献。比如说孔子的学说是贡献,是可以被别人拿来作为参考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假日制度,其中包括我们的民族传统节日体系,当然也是对于人类的一种贡献。它既是我们民族认同的一个基础,也是我们民族身份的一种外现。
文化自觉是传承与发展的关键因素
记者:在全球化时代,您认为传承与发展我们民族传统节日文化的关键因素在哪里?
刘魁立:民族传统节日是我们整个民族群体重要的“公共时间”,每一个人都在过。节日的主体就是我们每一个人。这当中,关于民族传统的文化自觉,就是我们过好节日的非常重要的基础。节日不是别人要我们如何过好它,而是我们首先自觉地感到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我觉得这种文化自觉非常重要。如何才能提高文化自觉,有多方面的因素。比如政府的倡导、媒体的宣传,各种社会团体的辅助,包括知识界对节日意义的阐发,同时也靠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每个人的感受。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会使我们关于节日的文化自觉有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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