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对诗词的兴趣,不仅满足于书面。过了两天,元月14日,臧克家又接到《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也是《诗刊》编委的袁水拍的电话:“毛主席要接见我们……”作为《诗刊》主编,臧克家获得了受到领袖接见的殊荣。到了中南海颐年堂后,毛泽东与他们谈了许多。当然,主要的,是谈诗词。后来许久臧克家还记得,毛泽东说到了李白杜甫。对杜甫,毛泽东虽然肯定,但却更欣赏李白。这当然与毛泽东的浪漫气质相关。毛泽东还提到了臧克家的山东同乡,明代的诗人李攀龙。可惜,臧克家没有读过这位诗人的作品,所以无从应对。
现代诗人,毛泽东提到了王统照、汪静之、陈梦家……对新诗,毛泽东评论说,新诗太散漫,记不住。应该精炼,大体整齐,押大体相同的韵。对旧体诗,毛泽东以为,《诗经》以四言为主体,后来由四言发展为五言,现在民歌大都是七个字,四个拍子,是顺着时代演变而来的,是时代的需要。要在民歌、古典诗歌的基础上发展新诗……看来,毛泽东对旧体诗更感兴趣一些。
接下来,毛泽东转过话头,对臧克家说:你在《中国青年报》上评论我的《咏雪》的文章,我读过了。臧克家便趁机将自己对“咏雪”理解中的疑难提了出来:词中“原驰腊象”的“腊”字怎样理解为好?毛泽东反问:“你看应该怎样?”臧克家说:改成“蜡”字好一些,与上面“山舞银蛇”的“银”就可以相对了。毛泽东略略一想,对臧克家说:“好!你就替我改过来吧。”后来正式发表时,这个字便顺遂了臧克家的建议改了过来。
当时国家经济比较困难,连印刷《诗刊》需要的纸张也不足。臧克家便当面向毛泽东提了这个问题:“文化部负责人说纸张困难,我们一再要求,只答应印一万份。太少了。”毛泽东问:“你看印多少好?”臧克家回答:“五万份。”毛泽东想一想,便拍板说:“好!我答应你们,印五万份。”后来臧克家认为,这说明毛泽东着眼不仅在纸张,而是充分估计了诗歌的意义和影响。
三
随之而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刊载有毛泽东十八首诗词的《诗刊》创刊号,一问世便在群众中形成了排队争购的场面。由于毛泽东发表的全是旧体诗词,也引起了社会上一些喜爱古典诗词的旧文化人的兴味。一时间,旧体诗词的创作,也形成一种特别的风气。当然,以郭沫若、臧克家、张光年等人对毛泽东诗词的解读文章,也充斥着多种报刊的版面。渐渐,以诗歌来表达社会状态和精神状态,也就成了一种潮流。1958年社会“大跃进”,诗歌也大大发挥了其夸张想象之功能,成了一种其他文体难以表达的代言。从略远处望去,与当时领袖对诗歌的倡导,不能不说有极大关系。
历史的行走,有时是很难预料的。从毛泽东发表这十八首诗词来看,它的得以面世,与《诗刊》编辑部同仁的愿望有关系,自然,徐迟写的这封充满真挚情感的信函功不可没。在徐迟自己看去,却又与冯至先生的一句精彩的,使毛泽东一听而被触动的话相关联:“我们请求您帮我们办好这个诗人们自己的刊物……”请想想,哪位诗人听到这样的话能不心动?不愿立即将自己的诗词作品奉献出来?所以,冯至先生逝世后,诗人徐迟写了一则短文《悼冯至》,其中还特别说:
“是的,正是冯先生,想出了这一句巧妙的话。智慧之神通过他说出了这一句话来了。”这句话,表面看去,似乎并不多么特异,按徐迟说法:“这句话,我过去讲过,那样聪明的话呵!过去我说了,但并没有多少反应。我很奇怪,我们对于智慧怎么能无动于衷!”
对这句话的作用,徐迟甚至这样估价:“反正是确有这回事。一句话,换回来毛泽东的《旧体诗词十八首》和《毛主席的一封信》。”不过,从实际估量,当然并非冯至的这一句话,还有徐迟的妙笔成章,还有《诗刊》同仁的热望……可是,让人惊异的,这后来的一切,都实在因为这一句话的引发。一切事物,历史发生、发展,均需有契机,冯至先生这句话,应当视为这件大事的契机才恰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