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陈赓在北平与侯镜如的会面,成为他参加北平起义的关键。在一次十分偶然的机会中,侯镜如与军调处中共代表周恩来见了面,想不到在这种场面与自己秘密加入中共的“入党介绍人”和“两次中共起义的老领导”见面,侯镜如一时语塞。想不到周恩来反应敏捷,首先开口:“二十年未见面了,好久好久了。”侯镜如心里很明白,周恩来这“二十年”之说,把“上次见面”的时间推到了黄埔军校的年代,从而把他在中共地下党(参加两次起义及其后在地下党工作)的五年时间,掩护了起来。侯镜如答道:“是呀,是呀,军校一别,二十春秋了。”这一问一答,周恩来保护了侯镜如,而侯镜如也希望能向周恩来暗示自己在中共地下党的历史“尚未暴露”的情况。
也是在这段时间,陈赓见到了侯镜如。
由于陈赓的勇敢机智,不管是共产党部队,还是国民党部队的“黄埔同窗”都佩服他的军事才能。陈赓和侯镜如不仅是黄埔一期的同学,而且还一同参加过南昌起义,共同率兵打赢了会昌之战。在上海地下党并肩工作过,地下党遭到叛徒顾顺章的破坏后,两人才各奔东西。这次相遇一个是共产党军队的高级将领,一个是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突然会面,两人心中各自一惊,陈赓为了保护侯镜如,若无其事地装作“从不相识”,擦肩而过。
当时,陈赓与军调处其他人员同住北京饭店,他让人把侯镜如请到饭店的一间房中,与侯镜如秘密会了面。陈赓一见面就说:“周老师(周恩来)问你好!”侯镜如正好借此机会,告诉陈赓当年在上海他登了报寻找组织的经过,因为局势混乱,而没结果。
陈赓没有直接回答侯镜如的问题,却把话题巧妙地转到两人分手后,参加抗日战争的共同点上。
两人都没有贸然深谈,话虽不多,侯镜如为自己有机会讲出当年“登报寻人”(实为寻找党组织)一事向陈赓说出,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高兴之余,他们以“不打内战,合作建国,再会”而匆匆结束了这次会面。
侯镜如回到在北平的家中,仔细回味了一遍他和陈赓的谈话,猛然想起陈赓和周恩来的穿着单薄,并感觉他们在穿着上“与其一方代表的身份不相配”,就派人买了几件呢子大衣,秘密地送到陈赓在北京饭店的下榻处,一并送给陈赓和其他中共代表。按侯镜如自己的说法是这叫“暗示心意”。
陈赓回去后,向中共中央周恩来和安子文作了报告,并对侯镜如脱离组织关系的那段历史作了调查和结论,但是,因为国共内战又爆发了,……在解放前的那段日子中,陈赓一直没有机会把这个结论亲自告诉侯镜如。
1948年,侯镜如升任第十七兵团司令,经过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刘仁等共产党员的策反工作,在北平圆恩寺14号侯镜如的家里,地下党与第九十二军代表商定了起义事宜。
第九十二军起义与解放军协议后,中共北平地下党组织把傅作义的大女儿、共产党员傅冬菊从天津《大公报》社调来北平,去作父亲傅作义的工作。父女之间谈起话来两军对垒,女儿对父亲说:“如果你不起义,有人起义。”经过激烈争论与思索,傅作义终于接受女儿的劝告,为保卫北平的历史文化古迹,接受和谈。
这样第九十二军取消起义计划,与傅作义部队一道接受改编。
1949年1月31日,解放军胜利进入北平城,北平和平解放。
1949年,侯镜如率部到南方后,又与廖运泽共商了起义大计,想为新中国的诞生贡献一份力量,但他思想有顾虑,曾一度滞留香港。后来,周恩来、安子文、李克农分别给他发电报,对他的工作和历史贡献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鼓励,并欢迎他回到祖国内地共商国是。经周恩来批准,由中央社会部为其办好回内地手续。
1952年7月1日,侯镜如和廖运泽从香港回到北京。陈赓去看望老同学,热情地握着侯镜如的手说:“欢迎你回北京。你不要有顾虑,组织上早已对你做了结论,你不是叛党,是脱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咱们在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一起干事业。爱国不分先后,爱国一家嘛。”
回到家,侯镜如对儿子侯伯文感慨道:“15年河东,15年河西,我虽然并非叛党退党,但却是无脸见江东父老兄弟呀。”
陈赓为了打消侯镜如的顾虑,还陪同他一起到监狱去看望关押的国民党战犯,给那些昔日的黄埔同窗做工作。
侯镜如在陈赓等的鼓励下,积极工作,作为著名的爱国将领、爱国人士,他被任命为政务院参事,后又被选为国防委员会委员,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常委,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副主席。还担任了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1994年10月25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
周恩来一贯对统战工作十分重视,1958年11月16日晚,周恩来和陈赓、萧劲光夫妇等一起应约到1949年参加湖南起义的原国民党将领唐生明家一起吃饭。席间,他们谈了许多往事,由此,陈赓理解了周恩来的意图。
周恩来一直在考虑和平统一祖国的问题,由于种种复杂的国际和国内原因,这项工作十分艰难。但是,周恩来从来没有灰心过,他对陈赓说:“急是没用的,我们这辈子如看不到解放台湾,下一代或再下一代总会看到的。我们只要播好种,把路开对了就行。”
陈赓对此心领神会,身体力行。
1959年12月4日,人民政府特赦了10名蒋介石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战争罪犯。他们是杜聿明、宋希濂、曾扩情、王耀武、陈长捷、邱行湘、杨伯涛、郑庭笈、周振强、卢浚泉。这年年末,在周恩来总理接见以后,根据他们个人的意愿,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周振强、郑庭笈、杨伯涛6人被分配到北京大兴县红星人民公社旧宫大队当农民,特赦后从抚顺战犯管理所来京的溥仪被分配到北京植物园当园丁;其他四人离开北京:曾扩情去沈阳,陈长捷去上海,卢浚泉去昆明,邱行湘去南京。
1960年4月,陈赓从广州疗养回京,听说杜聿明等6人到北京南郊红星公社参加生产劳动,改恶从善,分到旧宫大队果木队后,还学会了培植果树的技术。他们还提了一些合理化建议,群众反映还好,因在群众中没有公开他们的身份,有的群众还以为他们是下放锻炼的干部。有关方面知道这些人都是陈赓在黄埔军校的同学,提出请陈赓出面约他们聚谈一次,以便于今后开展统战工作。陈赓高兴地答应了。
4月7日中午,陈赓走进民族饭店宴会厅的时候,中共中央统一战线工作部副部长徐冰已经来了。他俩一起仔细看了宴会的菜单,谈论一阵行将到来的6位客人的情况:他们先后都曾进过黄埔军校,杜聿明、宋希濂、周振强都是陈赓在黄埔第一期的同学,杜聿明还和陈赓同队,宋希濂又是陈赓湖南湘乡小同乡;王耀武是黄埔第三期,郑庭笈是黄埔第五期毕业;而自称是“黄埔小老弟”的杨伯涛毕业于第七期,那时陈赓早已离开黄埔军校。他们同是出自黄埔军校,自然有同学的情谊。
这时,杜聿明、宋希濂、周振强、王耀武、郑庭笈、杨伯涛等6位黄埔同窗,一同来到民族饭店宴会厅。见到6位同窗,陈赓见面第一句话就说:“我们又走到一起来了。”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6位黄埔同窗感慨万千。
陈赓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从黄埔军校到大革命时期是团结在一起的,由于革命形势向纵深发展,把我们分向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此后大家各走各的路,以致‘兄弟阋墙’,打了几十年仗。打来打去现在终于又合到一块来了,这是很难得的。过去的事就不谈了,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应该团结走到底,好好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做一些事情,永远不再分开了。”说完,举杯同大家碰杯,一饮而尽。
陈赓这几句简短的开场白,使这几位经过曲折道路走向新生的国民党高级将领深受感动,大家不禁缅怀往事,思绪万千。
此刻,情绪最激动的是杜聿明。他和陈赓同在黄埔第一期学习,又同在第三队。杜聿明早年思想一度倾向进步,他们朝夕相处,交往较多。以后分道扬镳,杜聿明走了一段漫长的反革命道路,成为罪行累累的战犯。因此,这次重逢,杜聿明和陈赓握手的时候,喜悦、羞愧和感激的心情,顿时交织在一起,他只激动地说了一句:“感谢党和毛主席,我今天又和你团聚了。”
这时,陈赓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孙中山先生不早死,大革命时期是由他领导,还会不会国共分裂,以至进行长期的内战呢?”
大家畅谈往事,每个人都谈了自己的看法,宋希濂说:“如果从阶级斗争的观点来说,国共两党的分裂最后总是不可避免的,但孙中山先生的本质是革命的,是全心全意想把中国搞好,可能会和共产党合作下去,至少不至于搞到打内战。蒋介石的本质是反革命的,个人权力欲望高于一切,私心极重,所以国共很快就分裂了。而蒋介石的失败,也正在这方面。”
对此,陈赓没有谈他个人的看法,而是亲切地询问他们在红星公社学习和劳动的情况,征求他们有什么意见需要提出,有什么困难问题需要解决。客人们争相谈论各自的经历,从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到他们被俘后在各个拘留所的学习生活,一直谈到特赦获释后的感想。
杨伯涛此刻想起淮海战场的对垒。他在过去没有见过陈赓,但是在战场上曾经多次领教。在淮海战役这最后一次对垒中,这位原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第十八军少将军长,开始就在浍河一线被陈赓部队的铁拳揍得头破血流,经过20多天的较量以后,在第十二兵团全军覆没之际,终于和这个兵团的中将司令官黄维、副司令官吴绍周一同举起手来投降。经过共产党10来年的教育,他的政治立场已有了不少的转变。
可惜原先驻守洛阳的蒋军青年军第二○六师少将师长邱行湘,这时已经回到江苏溧阳老家去了,未能参与这次叙谈。邱行湘毕业于黄埔军校五期。这个被士兵叫作“邱老虎”的国民党将军,是在洛阳战役中经过激战终于被陈赓部队所俘虏的,也是这次特赦获释10名战犯中陈赓在战场上首先见过面的。邱行湘此刻如在这里,可能感触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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