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已有65个春秋,很多恩怨与苦难依然萦绕在世人心头,久久不能挥去。许多人因战争而失去生命,很多珍贵的材料或文物也因战争而灰飞烟灭,还有文化、技术等诸多方面,因战争而带来的物质和精神方面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空前的。
首先,各国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生命代价,这种损失难以言状。苏联在战争中失去的生命数量,大概在2000万—3000万之间。中国的损失也是难以计量,失去的生命数量也以千万计。但有一点我们得牢记——没有一个国家经历了中国那么长久的战争;这场战争早在1931年日本进攻中国东北地区就开始了,1937年更是全面爆发。还有其他一些国家,如波兰,损失也是巨大的,有约600万人失去了生命,其中一半是惨遭德国纳粹杀害的犹太人。就世界范围而言,在这场规模空前的战争中,一共有近6000万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除了数以千万计的生命在这场战争中消失外,还有其他很多严重后果。比如,很多城市和乡村蒙受了不可名状的破坏,这就更不用说首次也是唯一遭受原子弹轰炸的广岛和长崎了。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破坏自然的问题:小则很多自然景观被彻底毁坏;大则整个生态基础遭到了严重甚至是不可恢复的破坏。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在我们反思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切不可忘记或忽视这些方面。再比如,在世界很大范围内,非常多的人因战争被迫迁移。以欧洲为例,就有超过1000万人被迫移民甚至面临更严重的问题,很多地方至今存在着频繁的战乱,要恢复或者建立这些地区的和平,是人类共同面临的巨大难题,得到解决尚需时日。而这些国家和民族目前面临的很多问题,是战争后边界出现调整和变动造成的,甚至一些问题是人为(特别是战胜国)制造出来的。
当然,如何将战争罪犯绳之以法、如何处置以政府或整个民族的名义犯下的罪行,也是一个大问题。就以纽伦堡审判等为例,这些审判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公正地审判德国战争罪犯和主要行为人。可以说,纽伦堡审判是由四大协约国共同主持的,可以说给其他的审判树立了一个榜样。然而,即使在这四国之间,也很难就合法界定一些概念如战争罪犯的内涵上达成共识。结果他们提出了其他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主要是针对反人类罪行、从属诸如纳粹德国的SS闪电部队等犯罪组织等方面。虽然纽伦堡审判是通向国际正义的重要一步,但是还留存诸多待商榷的或悬而未决的问题。
去殖民化,尤其是在亚洲和非洲的去殖民化,这也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去殖民化问题至今依然存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承诺,一定会采取相应政策,严格反对殖民化。1945年10月联合国的成立,这本身也是该新政策的一个重要例证。然而,要把言论完全付诸实践实非易事。事实上,像英国、法国等大多数欧洲国家,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强烈赞同殖民主义。以印度尼西亚为例,这个前荷属殖民地的非殖民化道路也走得十分不易。虽然印尼自1942年起一直被日本占领,在人口、物资等各个方面都因战争和被占领而损失惨重,而且荷兰本身也被纳粹德国占领,但是,殖民化过程依然很难结束。
总而言之,结束一场战争比开始一场战争要困难得多。这从心理学上也是有据可依的。很多国家,在经历战争或者被占领后,其国民精神和民族性格都可能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坚忍的心智也可能会因战争而受破坏。因此,战后社会重建过程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而且代价巨大——不仅包括金钱、经济和政治资源上的代价,还包括从整个人类和文化这个高度而言的代价,而且后者的代价更大,影响更深远。
谈到教训,这个很难概括。通常历史学家并不热衷于给出什么教训。历史学家的主要职责是分析历史事件、历史发展、社会结构、心理等,而且需要专业地在相对应的时代大背景下讨论、分析和研究,而不是在没有近距离观察其所处时代的政治和社会大背景下,就匆忙给这些历史分类或随意评价其具有何种决定性意义。
如果一定要说什么教训,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进一步思考:其一,侵略总是没有好下场的,别说从长远看,即使在眼下也一目了然。无论是希特勒的侵略战争和纳粹德国对欧洲大部分地区的占领,还是日本帝国主义的扩张政策以及随之而来的对邻国的掠夺,结果都以惨败收场。其二,不能信任各种基于种族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动机或想法的意识形态,比如,种族优劣论或者国家优劣论,这些论调的危害性极强,我们要高度警觉,它们只会把我们引向灾难的深渊。其三,不要容忍来自其他国家或民族的压迫。
(作者为德国斯图加特大学哲学历史学院教授,国际二战史学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