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的批判精神,是作家艺术家的主观批判和历史的客观批判的有机结合;是在肯定变革历史的真正的物质力量的同时,否定阻碍历史发展的邪恶势力;是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不是站在人类的某个绝对完美的状态上。
当前文艺创作中出现了不正常的现象:一些作家艺术家在表现消极、落后、阴暗、丑陋的时候,得心应手,很有感染力,也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同;而在写光明、温暖、积极、进步、向上的时候,功力普遍不足,哪怕是写真人真事,也容易被人指为虚假写作。似乎越是尽情揭露人性和社会的阴暗面,越是深刻。结果,低迷、麻木代替了朝气和希望,颓废和欲望代替了理想和崇高。
为了抵制这种病态现象在当代中国的泛滥,文艺理论界发出了文艺的理想不可缺失的呼吁,但在如何把握文艺的理想与现实的关系上,却存在较大的分歧。
过去,一些文艺理论家反对离开现实单纯强调理想,认为脱离现实生活基础的“革命理想”是架空的。在这个基础上,他们提出了“深入”与“跳出”的文学理论,认为“写历史小说毕竟不等于历史。先研究历史,做到处处心中有数,然后去组织小说细节,烘托人物,表现主题思想。这是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的关系,也就是既要深入历史,也要跳出历史。深入与跳出是辩证的,而基础是在深入。”这种革命的现实主义文艺理论提倡作家艺术家深刻地解剖现实。不过,它虽然强调了文艺的理想是现实的理想的审美反映,但却忽视了作家艺术家对理想的追求和创造。现在,有些文艺理论家则过于强调作家艺术家对理想的追求和创造,认为文艺的理想是与现实世界完全对立的,是作家艺术家主观创造出来的。这就是中国当代文艺理论界先后出现的文艺的自我实现论和文艺的审美超越论这两种文艺理论形态。
这两种形态,虽然在时间上前后出现,但是,它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构想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对立的理想世界。文艺的自我实现论不是建立在现实世界中,而是建立在理想世界里,并且这个理想世界是彻底否定和排斥现实世界的。这种文艺的自我实现论认为,在现实生活中,人由于受制于各种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的束缚,因此,往往自我得不到实现,只有在艺术活动中,人自身复归为全面的完整的人。即“把审美活动作为一种超越手段,并通过它实现在现实世界不可能实现的一切。”这种文艺的自我实现论,将艺术世界和现实世界完全对立起来了。它只是看到了人的异化,而没有看到人的发展。虽然异化劳动生产了赤贫、棚舍、畸形、愚钝和痴呆,但奇迹般的东西、宫殿、美和智慧也在异化劳动中生产出来了。而21世纪初中国文艺理论界提出的审美超越论,也不是在现实世界中完成的,而是在理想世界中实现的。这种审美超越论认为:“当作家有了这样的一种理想和追求,那么,对他的作品来说,描写卑琐、空虚、平庸就成了对卑琐、空虚、平庸的超越;描写罪恶、苦难、不平就成了实现对罪恶、苦难、不平的超越;描写压迫、剥削、奴役就成了达到对压迫、剥削、奴役的超越,这样,文艺也就成了人类为了摆脱和改变现状、实现生存超越愿望的一种生动而集中的表现。”这种审美超越,其实不过是艺术家主观创造的产物。在艺术世界里,艺术家虽然可以批判甚至否定现实世界中的丑恶现象,但是真正克服这种丑恶现象,却只有在现实世界中才能真正完成。正如马克思所说:“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其实,既然文艺的“异化”是随着人的“异化”而来的,那么,如果人的“异化”没有得到根本解决,那么,文艺的“异化”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决。也就是说,文艺应该促进人民群众在现实生活中警醒起来,感奋起来,走向团结和斗争,实现改造自己的环境,而不是引导人民群众陶醉和沉醉在审美幻想世界中。文艺对现实世界的超越,是肯定正义力量的同时否定邪恶势力,不是构造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对立的理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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