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知道我们今天在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上走了多远,就要知道我们是从哪里出发的。因此,我们必须严肃地审视马克思的思想遗产,必须明确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中不变的要素,否则,马克思主义将成为没有历史连续性的、碎片化的理论序列,并且很容易被肢解和断章取义。
马克思的文献
马克思一生给后人的遗产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大量的著作、笔记、书信和手稿,他生前甚至没有机会系统地明确表述自己的总体思想。但是,作为历史文献,绝大多数带有马克思笔迹的故纸正静静地躺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社会学研究所,马克思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变的。有趣的是,马克思逝世以后的一百多年里,热衷于马克思的人们同样是面对这些不变的文献,却形成了对马克思主义形形色色的理解,有些理解不但截然不同,而且相互矛盾,各方观点又都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述为根据。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胡克提出,“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中活的东西和死的东西”?克拉科夫斯基惊奇,“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中永恒的和短暂的方面”?霍布斯鲍姆质疑,“为什么要把某种理论或观点分为马克思主义的和非马克思主义的”?卢卡奇追问,“什么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
为什么会产生林林总总的马克思呢?究其原因,一方面,许多重要文献在马克思生前没有公开发表,留待后人去编排和整理,比如《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这是包括梅林、列宁在内的早期马克思主义阐释者的盲点。时至今日,马克思全部著作的编辑工作也没有最后完成,以往有些著作的编辑任意打乱马克思手稿页码的顺序,从而破坏了马克思研究和叙述的内在逻辑。可见,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困难是缺乏确定的文本。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性不强可以说是一个世界性原因,许多研究不遵循学术研究的一般原则和规范,于是往往浅尝辄止,难以持续。许多研究不是以文献为对象进行详尽的、全面的讨论,不对基本概念和理论实质进行深入的梳理,而是把马克思主义看做是“六经注我”的工具,也就产生了各种离谱或教条的解释。
实际上,马克思在各个时期针对不同的问题都有具体的论述,只有直接面对这些不变的文献,由此才能把马克思的全部著述看做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才能深刻理解马克思思想的丰富内涵。同理,只有把马克思主义看做一个发展的理论谱系和过程,才能对马克思主义有准确和完整的理解。这样才能彻底超越苏联教科书体系的影响和羁绊。这里存在着一个误解,似乎对经典文献进行深入细致的研读就会陷入经院哲学式的抽象论证,因此,许多人在没有了解马克思著作的本真含义之前就急于联系实际。然而大量的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忽视对经典文献的研读必将导致实践上的巨大偏差。
总之,对马克思文献的研究所针对的是马克思主义中不变的内容,它虽然不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全部内容,但它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必要条件和基本前提。同时,如果马克思的思想本身可以被随意解释和建构,那么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就无从谈起。因此,我们必须以科学的态度和严谨的学风对待这些不变的文献,同时忠实地去理解马克思的观点,在马克思写作的原初语境中准确地回答他读了哪些书,他如何摘录这些著作,他为什么如此摘录,他批判了什么,继承了什么,他随后说了什么。他指的是什么,他的中心问题是什么,手稿中的加写和改写、边注和符号意味着什么等等一系列带有学术性的问题。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哪些是对体系来说重要的观点,哪些不是;哪些是在马克思那个时代有效的,哪些是在今天仍然有效的,借此阐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系统性和连贯性,进而回答19世纪以来,为什么会在马克思主义的名义下派生出来诸种思潮,为什么他们要强调发端于马克思?这些研究 都是我国众多马克思主义研究者不可推卸的责任。能否真正厘清以马克思主义的名义所进行的各种运动和理论倾向的巨大差异,关键就在于马克思的文献。在这个意义上,离开马克思的文献一无是处。正如德里达所说,“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不去阅读而且反复阅读和讨论马克思,将永远都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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