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l958年的政治传播印记——北大“双反”运动的是非评价
北京大学的“双反”运动处于20世纪50年代中国政治发展的激流中,上承全民整风运动的激情,下接即将开始的“大跃进”狂澜,有其自身发展的历史轨迹,高度彰显着中共计划经济时代的政治传播特质。“政治传播的主要目的在于对受众、群众的宣传、教育,提高他们的认识水平和觉悟程度,改造他们的思想,使他们逐渐成为一代新人;而不是所谓纯客观、中性的信息传递。”由于革命和新中国成立初期对运动的较成功运用,在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运动已成为政治传播的主要特征,并成为毛泽东时代开展工作的最佳选择。北京大学的“双反”运动就是这个选择的产物。
北大的“双反”运动有着一定的积极意义。运动揭发了大量的教学科研、财力物力浪费、党团工作、干部作风等问题,这些问题是存在的,有的的确是严重的:运动中对一些教员不重视教学、忽视实践、看不起工农学生、名利思想过重的批评也不无道理;同时,由于在运动中比较成功地执行了“采取和风细雨同志式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来解决”,校长和教授都贴大字报自我批评,同学们之间也互相批评,“1958年的双反运动,在中国各类政治运动中,算是比较温和的”,从文字上看虽然带有泛政治化年代的印记,但基本上是善意的,“过去人与人之间‘隔着的一张纸’已被戳破了”,从某种程度上看,也有利于师生间、领导与群众间的交流;北大“双反”运动中所提倡的劳动观点、集体主义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学生们的共产主义道德观,这对于促进当时整个中国社会的思想和政治整合也不无意义。在“双反”运动中北大师生参加十三陵水库建设,在劳动中的忘我精神更是我们这个时代很多青年所缺失的。
但是,运动带有极大地历史局限性和负面作用。首先,将问题泛政治化,在阶级分析的话语下试图解读一切问题,把阶级斗争的范式套用于一切场合。财力浪费是因为“浓厚的资产阶级思想”、想成名成家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五气较多”是不走社会主义道路……总之,所有的问题“必然联系到思想改造、专业改造,科学研究方向等一系列问题中的两条道路的斗争”。因此,必须用“大鸣大放、大争大辩”等泛政治化的手段来推进“双反”运动,从而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无限上纲,将斗争扩大化,将理解庸俗化。既然大鸣大放阶段中暴露的所有问题都是两条道路的斗争,那么大争大辩阶段就要走红专道路,搞臭“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从而大整大改阶段订立红专规划,向党交心,进而教学整改阶段达到“懂得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并愿意在我们自己工作中贯彻执行这个总路线”,这就是北大“双反”运动的逻辑脉络。因此,这一运动的开展带有强烈的1958年执政党的政治传播印记,这场运动的目的就是为即将开始的“大跃进”做好思想认同,特别是知识分子中的认识整合。正如运动开展前《人民日报》的社论所说,在反右运动思想整合和超英赶美口号
的提出后,“群众不能不要求生产和工作的大跃进,不能不反浪费反保守。灿烂的思想政治之花,必然结成丰满的经济之果,这是完全合乎规律的发展。”因此,“这一运动助长了正在发展的高指标、浮夸风等‘左’倾错误。”
其次,对知识分子政策的日益“左”倾带来了极大的消极影响。反右斗争后,北大校方对知识分子的估量是很严重的,认为他们不仅世界观,还有政治立场都属于资产阶级的。北大党委认为,“1952年以后,不少教授也学了点马列主义,但因为立场没有转变。并没有真正学进去,有些人更是为着反对马列主义而来学习马列主义……资产阶级思想给教育事业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去年全校出了700多名右派便是最有力的说明。”学校认为大多数教授是走专而不红的道路,还引导学生跟他们走。所以,“双反”运动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对知识分子的继续改造。于是在运动中开展红专辩论,然而这种大批判式的辩论,过分强调“红”而忽视“专”,甚至将“红”“专”对立起来,认为非“红”即“白”,不仅不能促进科学研究,反而严重地挫伤了知识分子科研的积极性。而粗暴地将知识分子的学术思想(比如针对冯友兰先生的“新理学”的批判、马寅初的“新人口论”的批判)归为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资产阶级学术思想,混淆政治与学术,更是严重伤害了一批知识分子的感情。这些教训之深刻,不能不让我们掩卷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