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在上海的两次生病
在宋庆龄生命的最后几年时间里,我担任宋庆龄在上海期间的保健医生,宋庆龄到北京去,则由北京的顾承敏医生负责,我负责与顾医生交接;宋庆龄回到上海来,又由顾医生负责与我交接。
针对宋庆龄的情况,我们在进行一般治疗的前提下,根据她病情的需要,又请上海最好、最知名的有关方面的专家来给她会诊并进行诊治,这些会诊都是在王赞舜院长的亲自主持下进行的。我们请来的专家主要有:骨科的叶衍庆(瑞金医院)、陈中伟(中山医院);中医外科的李国衡(瑞金医院):中医科的沈六吉(华东医院)、乔仰先(华东医院);外科的刘绍魁(华东医院);内分泌科的邱传禄(华山医院);岳阳医院的推拿医师陈小妹、市一医院眼科的赵东生;皮肤科主要是我们华东医院的医生,因为宋庆龄的皮肤病总体来说比较稳定,曾经请过我们医院皮肤科的何芳德治疗。宋庆龄很尊重他们,每次都是她亲自与医生交谈,医生的意见与建议她都听得很仔细、很耐心。眼科专家赵东生教授为她拔掉了右眼上睑的两根倒睫,并用四环素考的松眼膏按摩左上眼睑囊肿,按摩后宋庆龄连称“舒服”;老中医沈六吉大夫给她讲述饮食疗法,她听得津津有味;当发现她的脚有些浮肿时,我们又请内分泌科邱传禄教授为她检查治疗;l976年11月,我们还给她配了两副眼镜。
在我的记忆中,宋庆龄在上海生过两次病。一次是正值我们去给她看病的时候,宋庆龄感冒发热,我立即给她服药,帮助她降温,因为宋庆龄对好几种药物如青霉素过敏,在给她进行治疗过程中,土霉素、艾等药物也都不能用。我就选择一些她不过敏的药物给她治疗,那天一直忙到吃晚饭,宋庆龄的热度退去,我和沈秋华护士才离开。
还有一次是1976年5月29日早上,宋庆龄很早就请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摔了一跤,请我到她家里去。我赶紧到她家里,详细地询问了她的情况,原来她是早晨起床后到盥洗室洗漱,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胸部在浴缸上撞了一下,顿时感到疼痛不已。我立即给她进行了检查,随后又给王赞舜院长打电话汇报宋庆龄的病况,并请宋庆龄到我们医院拍片子。当时拍片子是在医院的南楼。当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王赞舜院长、刘绍魁主任已经等在门口,我们搀扶着宋庆龄,把她送进X光的拍片室。还算好,拍片结果出来是骨骼无损伤。尽管如此,我们医院还是特别慎重,给宋庆龄制定了治疗方案,并向她提出派专人去特别护理她。宋庆龄非常谦虚,不愿意随便麻烦别人,对医院的建议坚决拒绝,并说:“我有什么不舒服,会来找你们的。”宋庆龄返回家中后,我们就天天去她家看她,随时掌握她的病况。
随宋庆龄三次赴京
在给宋庆龄做保健医生3年的时间里,我一共跟她去了3次北京。
第一次是l976年7月朱德委员长逝世。宋庆龄得知此事,决定赴京悼唁。7月8日上午,我和护士沈秋华跟随宋庆龄一起乘坐喷气式专机赴京。宋庆龄坐在机舱的前头,我们(杜述周、沈秋华和我)坐在后头,在我们的座位旁还摆了糖果。这架专机上不仅服务人员是女的,而且机长也是一位女同志。飞行途中,宋庆龄还从前舱走到后舱来看望我们,女机长也到前舱问候了宋庆龄。到北京以后,因是临时赴京,原本从北京宋庆龄家中带走的行李又都在上海,所以我们和宋庆龄一道住在北京饭店的新楼。宋庆龄住在一个套房里,我们住在她隔壁的房间。宋庆龄晚上还带着隋永清、隋永洁(宋庆龄警卫秘书隋学芳的女儿)两姐妹一道同住。她非常喜欢这两个小姑娘,有时候晚上还起来给两姐妹盖被子,我很是替宋庆龄担心。
到北京的当天下午,我们跟随宋庆龄一起到北京医院向朱德遗体告别,杜述周走在前面,沈秋华扶着宋庆龄走在中间,我跟在后面。当宋庆龄见到康克清的时候,亲切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她。11日,宋庆龄又参加了朱德的追悼会。这次我们在北京住了—个星期,其间邓颖超非常关心宋庆龄,不仅派秘书赵炜来看望宋庆龄,还差不多天天让赵炜打电话问候,譬如:“到北京以后身体好吗,吃饭好吗,需要什么呀,还走吗”等等。
第二次随宋庆龄去北京是1976年9月毛泽东主席逝世。9月9日那天,当时我正在给宋庆龄看病,广播里忽然播送了一条重要新闻——毛主席逝世。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们都很悲伤,宋庆龄决定赴京悼唁。9月10日下午,我和护士沈秋华陪同她赴京悼念毛主席,这一次我们仍旧住在北京饭店新楼。这次由于到现场悼念毛主席有人员限制,我就没有去,是由杜述周陪着、护士沈秋华扶着宋庆龄去的。宋庆龄参加了向毛主席遗体告别仪式,并参加了守灵。18日下午3时,毛主席追悼大会在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宋庆龄参加了这次遣f卓会,由于年事已高,她站立不住,先是半靠在沈秋华的腿上,后来实在支撑不住,要了椅子坐下来。10月8日我们才随宋庆龄一道回到上海。当我们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宋庆龄送给我当时非常流行的绿色细绒线,大约有1斤半左右。这件礼物非常珍贵,后来我母亲就用它给我织了一件毛衣,我一直穿着,直到现在还珍藏着。
第三次随宋庆龄赴京是l976年11月30日,到京参加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我和沈秋华再次陪同她赴京,仍旧住在北京饭店。会议结束后,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l2月24日我和沈秋华回沪。
陪宋庆龄参加两次会见
在我给宋庆龄做保健医生的几年里,我陪她一共参加了两次会见。
一次是1976年8月28日,在上海宋庆龄的家中,宋庆龄请马海德、耿丽淑吃饭,席问宋庆龄用流利的英语与他们亲切地交谈。
还有一次是1979年4月17日,当时我和上海市人民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李家炽副局长、护士盛学素一道护送和宋庆龄一起生活了50多年的“李姐”李燕娥去北京看病。到了北京以后,我们直接将李燕娥送人事先已经联系好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当晚,宋庆龄就请我们一道参加会见斯诺夫人。宋庆龄用非常流利的英语与斯诺夫人交谈,那天晚上吃的是中西混餐。
18日,宋庆龄又让杜述周陪同我们三人一道游览了八达岭、十三陵。21日晚,宋庆龄在寓所里放电影,她请我们看了《乱世佳人》、《出水芙蓉》。宋庆龄照例安排我坐在她的右手边。在看电影的间隙,她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最近蛮好的,就是有点腿痛。”宋庆龄的精神很好,一直陪着我们看电影,直到凌晨3点多钟。电影放映结束以后,我们一起站起来,注视着她慢慢地走向卧室,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宋庆龄。23日,李家炽副局长、盛学素和我一起回沪。
宋庆龄十分关心李燕娥的治疗
1979年4月,我给上海宋庆龄寓所的工作人员进行体检,查出李燕娥小便的红细胞多,我怀疑是妇科病,就动员她到我们华东医院做进一步的妇科检查,可是李燕娥不愿意,我就把这个情况向李存仁书记作了汇报,后经李书记亲自动员,李燕娥才到华东医院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确诊是子宫颈癌。我们随即要求李燕娥入院治疗。4月9日,李家炽副局长将李燕娥的病况向宋庆龄进行了汇报,宋庆龄听后,立即指示:“同意采取的措施,要用最好的医生,费用自付,进展情况及时报告”。当时李燕娥在华东医院住了五天(4月11日至4月15日),后来又到肿瘤医院做放疗。因为李燕娥的体型较胖、肚子较大,放疗的焦距难以准确对好位置,我立即把这个情况向李存仁书记进行了汇报,李书记又把李燕娥的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宋庆龄决定让李燕娥去北京治疗。
4月17日,李家炽、盛学素和我一道送李燕娥去北京,李燕娥住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6月1日,由吴蔚然院长亲自主刀,给李燕娥开了刀。8月初,李燕娥出院,在北京宋庆龄寓所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以后,12月4日回到上海。这以后,我经常去看望她。
1980年3月初,在一次我去上海宋庆龄寓所看望李燕娥的时候,她跟我说大便次数多,出于职业习惯,我估计可能是肿瘤转移,考虑到做肠镜对她来说比较麻烦,我就与我们医院的B超医生商量给她做8超检查,想看看她肚子里是否有肿块,如有肿块,可能就是癌症转移。经过8超检查,发现她肚子里的确有肿块,后又经妇科检查,确诊是癌症转移。我们立即与宋庆龄联系,宋庆龄于3月25日派北京宋庆龄寓所的陆森林同志到上海,将李燕娥又接回北京治疗。4月21日,李燕娥在北京医院接受了第二次手术,因为已是癌症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后来只能靠药物维持,1981年2月5日她在北京去世。
1981年初,华东医院通知我把宋庆龄在上海期间的病历、x光片、心电图等病史资料整理好,要全部送到北京。我按照医院的要求,及时将宋庆龄的这些病史资料进行了整理,并交给了医院。后来王赞舜院长告诉我,北京医院反馈对上海宋庆龄的保健工作很满意。5月29日,宋庆龄逝世。6月初,宋庆龄的葬礼在上海举行,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参加了葬礼。
回顾我给宋庆龄做保健医生的日子,虽已过去多年,但往事仍历历在目。在给她做医疗保健工作的这几年里,无论我们提出怎样的治疗方案,她从来没有回绝过,都是积极地配合我们,工作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宋庆龄非常谦虚,平易近人,虽然身居高位,但留给我们的从来都是一位优雅慈祥长者的形象,我们非常怀念她。
(胡允平 口述 黄玉抒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