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同志写过一篇题为《纪念孙中山先生》的文章,称孙中山先生“是一个谦虚的人”,理由是他注意研究中国历史的情况、当前的社会情况和外国的情况,“知道他是很虚心的”。初读这段论述,觉得有些不解:注意研究历史,怎么就是“谦虚”和“虚心”的表现呢?最近频频读到“历史是什么玩意儿”之类的调侃语,以及一些把历史本应带给我们的智慧和经验任意消解掉的奇谈怪论,渐渐有所理解了。历史是人类活动的记录和记忆,老老实实地研究和学习它,从中获取经验、智慧、启示和借鉴,也就是尊重它和敬畏它,自然是谦虚和虚心的体现。
毛泽东同志提倡以谦虚之心学习历史的论述很多,其中有五句话应视为至理名言。
“读历史是智慧的事”
1920年12月,毛泽东同志在给蔡和森等人的一封信中说,他读历史时发现一种有意思的现象,那些干出傻事蠢事的专制主义者非等到人家来推倒,决没有自己肯收场的,原因是其欲望冲动压倒了理性智慧。由此,毛泽东同志提出,“读历史是智慧的事”,多了解点历史上那些专制主义者的结局,让“智慧指导冲动”,或许能少干点傻事蠢事。此前,袁世凯称帝败亡时,毛泽东同志也发表过类似的议论,说袁世凯以及劝袁称帝的人不真正懂得历史,没有汲取“王莽、曹操、司马懿、拿破仑、梅特涅之徒”的教训,乃世间“最愚者”。
把是否读史懂史同是否具有理性智慧联系起来,是青年毛泽东已经体悟到的一个重要道理。他一生好史,有多方面的理由、需要和收获,其中定然有益智的成分,有一种获得智慧的求索精神与乐趣。他读《三国志》,认为蜀国之误始于此前诸葛亮《隆中对》里的战略构想。这个战略提出,将来得益州后派一上将守荆州,自己守汉中,大本营设在成都。本来就兵少势弱,又如此三分兵力,焉有不误的道理。如此诘问《隆中对》,未必有用于现实,但其中的经验教训却完全可能成为使人变得高明的营养。毛泽东同志后来说“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变得更加聪明起来”,就是这个意思。了解历史,总结前人和自己经历的过去,最起码的一条,就是尽量不重复前人蛮愚的错误。为了澄清党的历史上的错误思想,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时亲自主持编辑了党的历史文献集《六大以来》,并说:“同志们读了之后恍然大悟,发生了启发思想的作用。”用“恍然大悟”来形容读史的效果,揭示的就是益智、启智的作用。
“读历史的人,不等于是守旧的人”
如果对自己的过去懵懵懂懂甚至一团漆黑,不可能成为一个明白人。如果研究历史不是为了今天的需要,一切拘泥于历史,恐怕也不算是一个明白人。对过去和今天都不太明白的人,自然很难干出有光明前景的事业。
毛泽东同志尊重历史,但从不拘泥于历史。上个世纪50年代,有人从毛泽东同志的一些现实决策中觉得他“轻视过去,迷信将来”。这个话传到毛泽东同志那里,他在1958年1月28日的最高国务会议上专门作出解释说:“历史是要的。要读历史,我赞成郭沫若那个古史研究。读历史的人,不等于是守旧的人。不迷信将来还得了呀!人类就是希望有个将来。”毛泽东同志承认自己“迷信将来”。至于说他“轻视过去”,恐怕有些误解。只不过一生重视读史的毛泽东同志比较看重现实这个立足点,总是希望从现实这个立足点出发去争取一个好的将来罢了。提出“读历史的人,不等于是守旧的人”,当时可能有自辩之意,但也揭示出了读史的要义,即了解历史是为现实和争取美好的将来服务的,学习古人是为今人增益的。1942年,毛泽东同志发表过一篇题为《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讲演,里面说:“如果不把党的历史搞清楚,不把党在历史上所走的路搞清楚,便不能把事情办得更好。”很明显,弄清过去,是为了把眼下的事办好。这样做,才是对历史的真正尊重和敬畏。
不能说毛泽东同志读史没有个人的兴趣,但借史明理、借古喻今、古为今用,却是他读史的常态和目的。许多问题,了解其来龙去脉,处理起来会有更多的思路,也更主动、更有效。毛泽东同志很善于从历史中获取灵感,常顺手拈来一些史实,以说明现实工作中需要解决的问题,思考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这种情况多见于他的会议讲话和读史批注当中。比如,他读到《史记》记载萧何曾经实行“耕三余一”的政策,就思考:“那个时候能够做到这一点,可能是因为地多人少,土地肥沃。现在我们的东北,有些地区也还可以种两三年地,多余出一年的粮食来。但是,全国现在很难做到‘耕三余一’,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一下。”他在《汉书》里读到汉武帝曾经沿汾河乘楼船到闻喜一带,就感慨地说:可见当时汾河水量很大。现在汾河水干了,我们愧对晋民呀!由此赞成“引黄济汾”的设想。凡此等等,立足今天,把历史读活,思想自然会丰富起来。而且,把历史与现实、昨天与今天紧密地联系起来,自然也就不会滑向“守旧”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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