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对宏观调控政策,社会上有种种看法,其中不乏对宏观调控政策的误解,把宏观调控的概念搞得面目全非,需要加以厘清。
在宏观调控的时限上也有误解:浙江杭州萧山区一位民营企业主,大概觉得宏观调控妨碍他的企业发展,提出“国家宏观调控到底会调多久”的问题,这就把宏观调控仅仅当作临时性政策措施了。其实,宏观调控的目的是烫平经济波动,促进经济平稳发展。而经济波动是永远存在的,因此宏观调控也是随时随地进行的,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以上是市场经济下经济波动和宏观调控政策变化的一般情况。我国1978年以前是计划经济,1978年到1992年是计划经济向计划商品经济过渡,基本上还是计划经济,1992年以后到现在是初步建立和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阶段。经济波动在计划经济条件下和市场经济条件下都会周期发生,虽然规则不尽相同。计划经济时期也有宏观调控,fEl不叫“宏观调控”,它从属于政府的宏观、微观无所不包的计划管理和综合平衡。计划平衡具有行政手段约束经济过度扩张的功能,但更多时候抵不过公有制下的财务软约束和投资扩张冲动,而且计划平衡的周期放松往往成为发动过度扩张的根源,致使经济陷入长期波动中。这个情况随着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体制过渡趋于缓和,但在卖方市场消失前,计划平衡(80年代后期开始称作“宏观控制”)基本上是以通货膨胀为斗争对象,以周期性的紧缩为特征;但随后又往往自动放松,让位于扩张过程。
1987年10月至1988年6月,国家体改委组织了九个课题组,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中共中央党校、中国人民大学等单位的经济学家,对中期改革(1988-1995年)思路规划展开热烈讨论。讨论中,围绕着经济改革需不需要一个比较宽松的经济环境,实际上就是如何看待通货膨胀的问题,当时主要有两种意见。
另一种意见在承认9年多的改革取得了重大成就的同时,认为经济形势比较严峻。反对“适度通货膨胀,支持高经济增长”的论点,认为通货膨胀不利于改革也不利于发展。改革只能在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中进行,具体来讲就是总供给要略大于总需求,物价比较平稳。在总需求大大超过总供给,物价节节上涨的紧张情况下,容易导致市场秩序混乱,改革很难进行,甚至出现抢购的情况。
事实上,从1984年开始,围绕着经济是否过热和是否应当采取紧缩政策,经济学界和决策者就展开了研讨,但因为意见一直存在较大分歧,迟迟未能做出政策决定。我把从1984年到1988年这几年的经济比作是“空中飞人”,因为长期处于将要着陆又重新起飞的状况,很难实现“着陆”。
1988年5月,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决定在此后五‘F内实现工资和价格改革“闯关”。5月末,在讨论如何执行这一决策的高层会议上,我和吴敬琏提出“先治理,再闯关”的主张。我们认为,从农产品开始的涨价风正向其他领域扩散,各地零星抢购已经发生,且正在此起彼伏地蔓延开来,通货膨胀预期正在形成。但是,另外一些经济学家的意见得到首肯。这些经济学家根据他们对拉美经济的考察,认为百分之几千的通货膨胀都不至于对经济繁荣造成障碍,由此得出了在高通胀、高增长下实行物价改革“闯关”的结论。
为了抑制爆发性的通货膨胀,中央决定进行治理整顿,采取强行着陆的宏观调控政策。由此,物价迅速下降,然而付出的代价虽然没有“大跃进”那么大,但也确实不小,经济出现了过冷的局面,GDP增长速度由1988年的11%降到1990华的4.1%。从1991年开始,经过治理整顿,我国经济开始复苏,GDP从1990年的4.1%上升到1991年的9.1%。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著名的南方谈话,极大地激发了广大干部群众发展经济的热情。各地政府、部门、企业都表现出很高的积极性,但是主要注意力却放在搞经济开发区,铺基本建设摊子上。1992年全国各地层层搞开发区,甚至乡一级政府都搞,到处都大兴土木、挑灯夜战,建设规模远远超出了国家和地方的承受能力。各地出现了投资热、房地产热、股票热、开发区热等现象,全年CDP增长14.2%,已经显示出过热的迹象。1993年一部分地区发生了抢购、挤兑现象,但没有1988年那么厉害。
我赞成第三种意见。我认为,当时的高速增长,有正常的因素,从治理整顿时期过冷的经济状况中逐渐恢复,也有过热的因素,而且过热的因素正在积累。应该采取果断措施解决经济过热,但不应该采取1988年急刹车、严厉紧缩的宏观调控政策。1993年,我在一篇文章中比较早地提出,要采取“微调、降温、软着陆”的办法。1994年5月,在求是杂志社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我进一步把“微调、降温、软着陆”表述为顺应当时经济形势唯一可行的宏观调控思路。 “微调、降温、软着陆”,具体来讲就是把住财政货币投放和信贷货币投放两个正门,国民经济总量保持一个偏紧的盘子,审时度势进行微调,有松有紧,时松时紧,争取通过几年的努力来抓紧深化改革和结构调整,把经济增长和物价上涨控制在比较好的目标范围内,以平稳地过渡到下一个经济周期。
物价走势相对于GDP增长而言,总是滞后一些。在1993年、1994年经济增长速度持续回落时,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仍继续上涨,1994年达到24.1%,比1988年还要高,是改革开放以来最高的。社会反响强烈,有的人大常委甚至提出,如果物价上涨仍然控制不住,要对政府进行弹劾。中央对此高度重视,1995年提出把抑制通货膨胀作为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继续坚持适度从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同时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此后,居民消费价格指数1995年降到17.1%,1996年降到8.3%,1997年降到2.8%,总体上来讲降得比较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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