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现代化是一种人类文明形态，是一种发展战略路径，是一种历史演变现象。随着中国持续推进现代化建设，中国式现代化研究正成为显学，尤其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时间脉络、科学内涵和世界意义备受关注。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对于欧洲学界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从时间向度来看，欧洲学界将中国式现代化置于历史与未来的时间维度来观察，既有历史延续性又有未来指向性。从内涵维度来看，欧洲学界关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中国共产党的作用、中国传统文化主体性、以人民为中心等内涵。从世界意义来看，欧洲学界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全球公共产品，为人类和平与世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等。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欧洲；时间向度；内涵维度；世界意义 

　　作为现代化进程和研究的主导者，欧洲曾一度引领人类社会发展转型和推进人类文明发展进步。但是，部分西方学者将后发国家的现代化成功归于模仿西方，将后发国家的现代化失败归于模仿失败，尤其强调后发国家本身的“落后性”。欧洲的西方现代化理论充斥着种族中心主义、目的论的傲慢以及规范与事实的混淆等错误观念。非西方的现代化进程被置于西方模式之下，以至于落入“一元现代性”的话语陷阱。然而，随着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以及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步入新时代，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关注更加全面和深刻，涵盖政治、经济、社会和国际关系等多个维度，从历史和未来的时间向度、从政党和文明的内涵维度、从发展和安全的世界意义思考中国式现代化，既关注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也强调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遍规律。目前，欧洲学界关于中国问题的主要研究机构分布在欧洲智库的中国研究中心或小组，部分大学的汉学系或国际问题研究机构。近年来，欧洲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认知较为复杂，既将中国视为应对气候变化和解决全球挑战的合作伙伴，又将中国视为技术和经济领域的竞争者，还将中国视为制度和治理模式的系统性对手。同时，欧洲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叙事往往过于简单，而且缺乏专业知识，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时空背景和世界意义缺乏全面、立体、自主的认识。因此，总结、评析欧洲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研究，既可以有效批驳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错误认知，也能够精准推进同欧洲学界围绕现代化理论和实践进行交流合作，更为增进中欧文明互鉴、现代化合作乃至维护全球秩序稳定提供知识平台。 

　　现代化是一个转型发展过程，是伴随着政治、经济、社会等调整与变化的过程。现代化进程与理论是一体两面的关系，涵盖多个议题、多重维度、多元主体的理论，成为观察国家发展形态、世界发展趋势乃至人类文明形态的一种理论。中国式现代化研究是欧洲汉学或中国学研究的重要议题之一。但是，中国学研究与区域研究范式存在复杂关系。区域国别研究更关注某个区域或国家的现代化进程，甚至还出现了区域研究范式和社会科学范式的纷争。欧洲的中国学研究更侧重中国的文化和历史，将现代中国与历史中国联系在一起，不像美国的中国学研究更侧重现代中国，或者孤立地观察现代中国。目前，欧洲学界对中国的认知也深受美国研究范式的影响，相对忽视历史研究脉络，更关注社会科学研究范式下的中国研究。整体看，欧洲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认识是基于西方现代化历程和理论，具有矛盾性、变化性等特点。 

　　（一）西方现代化历程的矛盾性 

　　西方现代化理论是假设所有社会遵循从传统文明到现代文明的相同历史发展，不仅强调社会朝着同一方向发展，而且还认为社会间的差异将会消失；不仅强调传统到现代的线性运动，甚至还将传统与现代对立起来。欧洲在实现其现代化的过程中，也希望以此推动世界现代化进程。欧洲现代化理论造就的是“西方中心主义”和“道路模式唯一”等错误思潮与理念，甚至出现了“后现代化”和“再现代化”的所谓超前观点和研究。欧洲是世界现代化的早期实践者，始于18世纪的英国工业革命，经历了从工业化到现代化的进程，并扩展到世界其他地区。然而，欧洲国家的现代化道路不尽相同。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实现现代化的国家，尤其是工业革命的开启确立了其现代化的领先地位。德国是一个后发国家，通过国家统一并抓住第二次科技革命，快速实现现代化。中东欧国家则通过制度转型和融入欧洲等方式，在欧洲化的进程中推进现代化。整体看，现代化带来了城市化、工业化、世俗化、理性化，随之而来的城市生活、家庭形式、个人和社会价值观也不断发生新的变化。 

　　欧洲现代化是围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西方国家建构方式展开的一种进程，不可避免地出现资本主义发展和西方政治模式的局限性，并且，当将欧洲现代化置于全球维度和世界历史进程，欧洲现代性和现代化就出现了“去中心化”，既不是唯一，也不是最优。德裔美籍社会学家莱因哈特·本迪克斯对西方现代化理论的总结包括三个假设，一是传统与现代是相互排斥的，二是社会变革是社会内部现象变化的结果，三是现代最终取代传统，并在全球范围产生同样的影响。英国伯明翰大学的罗伯特·格温认为现代化理论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受到冷战期间美苏争霸和意识形态竞争的影响。此外，西方现代化道路产生了一种反作用，如城市化导致了郊区化，工业化带来了去产业化，理性化带来了民粹主义的高涨，等等。随着经济失速、政治失信、制度失灵，欧洲暴露出经济不平等、社会不公正、政治失效等深层次问题，有学者认为，欧洲可能会整体性地消亡于其现代化成就之中。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1年欧洲债务危机再一次暴露了西方发展模式的缺陷，以及西方发展理念的局限。同时，部分深受西方现代化模式影响的国家未能在自由市场实现民主和经济增长的同步发展，也未能以运转良好的福利国家制度和供给来抵消日益加剧的贫困及民众间日益加剧的不平等。因此，欧洲现代化是遵循以欧洲为中心、线性发展的逻辑，缺乏整体性、关联性和互动性，我们不能将欧洲经验视为现代化的常态。 

　　（二）欧洲学界对中国的整体认知 

　　现代化是包括欧洲在内的西方学界关于中国研究的核心议题之一。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是其中国观的反映，是建立在欧洲学界对中国整体认知的基础之上。在欧洲现代化与世界现代化的互动过程中，欧洲学界观察中国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也处于变化之中。部分学者认为，中国的现代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冲击—反应”模式的影响，强调西方提供现代化的原动力，非西方国家是在西方的影响下推进并实现现代化。受制于西方现代化理论，欧洲学界观察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现代化进程往往带着“西方中心主义”的烙印，将欧洲现代化之路视为圭臬，欧洲观察中国特别是中国式现代化具有矛盾性。 

　　一方面，欧洲学界对中国的快速发展充满不安全感和不适应感，这体现在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负面认知，随之而来的是欧洲对中国的制度性防范增加和不信任感上升。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现代化道路并未遵循欧洲学界预设的逻辑发展。欧洲关注外部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欧洲现代化道路模式基础之上的，内部是立足个人主义、市场经济、西方民主制度、公民社会，外部是基于不平等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系、意识形态主导的国家间零和博弈，甚至文明间的冲突。部分欧洲学者认为中国式现代化给西方主导的发展模式和国际秩序带来挑战。德国中国问题专家埃伯哈德·桑德施奈德认为欧洲过于消极地看待中国作为崛起中的超级大国。面对中国快速崛起和欧洲相对衰落，一些欧洲国家出现心态失衡，对华认知疑虑和政策复杂性随之上升。比如，“合作伙伴、竞争者和对手”的三重定位成为主导欧盟及其成员国对华政策的主要因素。一些欧洲国家认为中国在气候和多边主义方面是合作伙伴，在产业政策、市场准入和技术创新方面是竞争者，在制度和治理模式方面是制度性对手。又如，部分欧洲媒体和学者对中国式现代化存在误解、偏见甚至污名化的问题，这大多是受到以西方为中心的现代化话语的影响。 

　　另一方面，欧洲学界观察中国式现代化的脉络出现新的变化，在短期内难以消除“西方中心主义”思维的情况下，其不仅认真思考中国的发展成就，还引发关于中国发展模式的讨论，更认识到文明的多元主义。欧洲学界一直延续欧洲官方对华三重定位的叙事，强调经济竞争性维度，尤其关注所谓“平衡性”“对等性”“公平性”等问题。与此同时，欧洲学界认为中国凭借出口导向型模式和吸引外国投资的能力，以及西方与中国的接触政策，成为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尤其是中国已经迈入中高收入经济体行列，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欧洲企业界将中国的经济增长视为机遇，将中国视为“合作伙伴”。 

　　尽管存在诸多不同观点，但欧洲学界难以忽视中国崛起以及中国的影响力，普遍认为中国式现代化给世界现代化发展模式带来新的可能。中国是全球经济的重要参与者，成为世界经济稳定增长的重要力量，也是全球治理的积极引领者，中国的发展不能也不会孤立于外部世界。随着中国影响力的上升，中国的全球话语权提升，中国道路、中国模式、中国经验、中国制度使得欧洲学界重新认识中国。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逐渐打破欧洲学界的认知偏见和刻意抹黑。伴随着中欧之间的文化交流、文明互鉴和知识互动，欧洲学界将会对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有更加全面、深刻的认识，也将在交流互动中持续探索现代化发展道路、拓展人类文明发展形态和凝聚人类文明共识。 

　　中国式现代化是理论富矿和伟大实践。中国式现代化的时间向度不仅体现在现代化进程的历史发展脉络，还体现在现代化进程的未来发展指向。中国式现代化既是源于中国历史底蕴和文化根基，也是面向强国建设和民族复兴伟业的实践过程。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关注展现出较强的历史连续性，涉及内容涵盖了中国现代化从萌芽、初步发展到不断完善的全过程。在2022年中共二十大报告强调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后，中国式现代化作为一种立足历史和面向未来的发展进程再次成为欧洲学界关注的焦点。 

　　（一）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发展脉络 

　　中国式现代化需要从历史连续性的角度来理解，尤其是从中华文明的连续性来认识。从历史发展脉络来看，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大致经历了近代中国现代化思潮的萌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现代化初探、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四个现代化”建设、改革开放新时期“中国式的现代化”建设、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的全面展开等多个历史节点。特别是中共十八大以来，中国式现代化得到成功推进充分说明中国式现代化发展富含历史内涵。 

　　中国现代化的总体轨迹是从被动推进现代性发展到积极构建“中国特色现代化”。英国学者巴里·布赞等认为中国与现代化的接触分为五个时期：“帝国衰落及对现代化抵制阶段；内战和日本入侵阶段；共产主义计划阶段；市场社会主义阶段；以及新时代阶段”。德国著名历史学家、汉学家余凯思认为，在研究中国现代化进程时，应超越意识形态的纷争，着力整合不同的历史领域，以找到更广泛的制度性结构与形成过程。因此，在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中国制度建设是基于一些关键制度的连续性。德国知名汉学家、哥廷根大学东方文学与文化荣休教授施寒微指出，自15世纪以来，面对西方文明，中国始终在努力寻求自己的现代化道路。欧洲学者将中国式现代化置于历史演进的维度，认为中国现代化萌芽可追溯到晚清时期，甚至将革命与现代化联系在一起，观察到中国被迫卷入西方主导的现代化浪潮之中尤其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为实现现代化创造了根本社会条件。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富含历史脉络，是中华民族不断追求的梦想，是中国人民不断奋斗的目标，呈现连续性、累积性和演进性的历史特质。 

　　（二）中国式现代化是面向未来的建设和发展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长期探索和实践的时代课题，也是分阶段实施和推进的过程。从未来发展指向来看，中国式现代化是超越西方现代化的一种模式。中共二十大报告提出：“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总的战略安排是分两步走：从二〇二〇年到二〇三五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从二〇三五年到本世纪中叶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是中国经济社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也是欧洲一体化顺利推进的关键时期，更是中欧合作发展的历史性窗口期。 

　　2023年12月，习近平主席会见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时指出：“中国式现代化和欧洲一体化是中欧各自着眼未来作出的战略选择”。这也显示出时间维度对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指向性，尤其是面向未来的战略意义。英国学者马丁·雅克称，与西方政治话语中“未来”的缺失相比，中国对未来有着长远的战略规划。塞浦路斯欧洲大学前校长科斯塔斯·古里亚莫斯认为，中国和欧盟可携手共进，既推进中欧规划与实施愿景，又展示中欧未来共同发展之路。同时，中国式现代化代表人类文明进步的发展方向，是对人类文明未来发展的创造性理论和实践成果。马丁·雅克认为，中国式现代化不仅将为中国未来的发展开启全新的可能性，也将为世界提供新理念、新目标。施寒微认为，“只研究当下中国，往往会忽视更广阔视角下的全球现代化进程”。余凯思指出，中国坎坷的现代化道路不仅应该被理解为一场追赶西方的竞赛，而且应该被理解为争取独立的中国现代性的一场重大斗争。中国式现代化是一种面向未来的、不同于西方现代化道路的模式，是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的全面现代化，代表了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正确方向，拓展了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广阔空间。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具有未来指向，是中国为本国乃至世界提供未来发展前景和道路，呈现创新性、引领性和前瞻性的未来特质。 

　　中国式现代化是历史、现实、未来贯通起来的进程，是顺应时代发展要求的历史进程。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关注仍具有“西方中心主义”视角，认为中国经济发展、国家建设、对外战略等政策实践具有独特性。但是，欧洲学界也试图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找到现代化一般规律和共同特征，认识到中国正在为世界贡献一种新的现代化类型和模式。 

　　中国式现代化的科学内涵涉及中国特色、本质要求和重大原则等诸多问题。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科学内涵的研究更聚焦于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人类文明形态，以及以人民为中心等多个维度，力图更加全面立体地展现中国式现代化的丰富性、多元性。 

　　（一）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 

　　“党的领导直接关系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方向、前途命运、最终成败”。英国伦敦国王学院中国研究院院长凯利·布朗认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经历了史诗般的现代化进程，中国人民的平均寿命提高一倍多，物质生活更加富裕，受教育程度更高。然而，中西方的政治差异导致西方忽视中国的发展成就。中国共产党拥有一套独特的行事方式、语言范式和历史叙事。只有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有所了解，才能认识到其领导中国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的真正意义，也才能以一种更客观的态度看待中国。德国柏林自由大学汉学系主任柯珍雅教授认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经济发展模式兼收并蓄，融合了自由主义、国家主义和社会主义元素，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法国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和法国东亚研究所等机构共同讨论了从新中国成立看中国共产党百年历程，聚焦组织模式、意识形态、社会基础、现代化和国家建设，认为中国共产党表现出巨大的适应性，包括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创造解读和政策实验。中国共产党兼顾强大的执政能力和足够的灵活性，以应对从农村到城市社会的转型、经济现代化及其社会和环境等挑战，同时又保持其核心原则。德国中国问题专家、特里尔大学教授韩博天认为，中国的成功在于中国共产党成功地制定了长期的政治目标，并认为中国模式不可重复，因为其他国家没有一个具有中国特殊历史和特征的共产党。总之，欧洲学界普遍认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直接关系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方向，决定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性质。 

　　（二）中国式现代化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中华文明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打破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展现了现代化的另一幅图景，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路径选择，为人类对更好社会制度的探索提供了中国方案。”现代化与西方化并不等同，尤其是西方经典现代化理论将传统与现代对立起来。然而，中国式现代化是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超越了西方现代化，拓展了现代化的路径选择。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认为人类文明的产生和演化是多元的，指出文明多样性是历史发展的基本形态。英国学者尼科斯·穆泽利斯认为，文化和文明传统的重要性重新凸显出来，既避免现代化的欧洲中心主义，也避免现代化的西方文化帝国主义。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授威廉·卡拉汉认为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国家，由和谐、天下、朝贡体系等传统理念所支配。瑞士历史学家贝亚特·施耐德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是一种融合的现代化，基于经济、技术和科学的发展，融合了中国传统、哲学和文化，尤其是经济与文化的结合使中国式现代化在文明层面拥有更强吸引力。2014年，习近平主席在比利时布鲁日欧洲学院的演讲中提出：“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国情，注定了中国必然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德国著名汉学家罗梅君认为中国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比较现代的工业化国家，尤其是近十年来的发展，将国家传统与国际趋势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余凯思强调要以中国本身的习俗制度为起点来理解近现代中国。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大学教授罗斯克将儒家思想与中国现代化理论联系起来，认为现代儒家思想成为具有伦理意义的现代生活基础，寻求西方与中国传统思维的结合，并努力建立适合全球化社会的新思想和价值观体系，创造了一种现代化理论模式。法国汉学家梅谦立研究强调，中西方文化的共性包括人文主义、理性视角和精神文明。长期在英国任教的汉学家柯伟林研究强调，中国意识形态的转变不是从共产主义到民族主义，而是社会主义和中国文明的结合。总体来看，欧洲学界普遍认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强化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主体性。 

　　（三）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 

　　一个国家若要真正实现现代化，就必须创造社会经济条件让民众更加健康、幸福地生活，不以破坏环境、损害健康为代价来实现财富积累，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英国学者罗思义认为，西方现代化是建立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恶性基础上的，比如奴隶制甚至种族灭绝制度、殖民主义。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从全球化来思考现代化，认为世界正经历类似于西方工业文明起源的变革，但不能从纯粹的经济术语来描述全球化，更要关注社会、文化和政治维度。马丁·雅克指出，全球化的发展在西方国家带来了巨大的不平等问题，而作为中国式现代化题中应有之义的共同富裕，就是要解决中国的贫富差距问题。欧洲学界认为，中国式现代化传递了两个信息：一是中国不仅重视经济发展，还高度重视不平等现象，一段时期以来，中国对共同富裕的重视程度显著提高，以国有经济为核心的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是必要的制度安排。二是中国为世界提供了全新的现代化模式。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是区别于西方现代化的显著标志。中国式现代化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余凯思认为“让中国现代化”这一命题，是由中国人自己时常而清晰地表述出来的，驱动它的是重建一个强大、富裕的先进国家的愿望。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探索出的国家监管与市场自由相结合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企业改革创新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重要驱动力。这不同于欧洲以工业化为主要特征的单向现代化，也不同于以资本为核心的现代化，而是追求人民至上，走向全面协调的现代化发展路径。希腊学者乔治·佐戈普鲁斯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正打造一条以科技和创新为基础的道路，推动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总之，欧洲学界认为“双循环”和“共同富裕”等体现了中国适应环境不断变化的能力。中国式现代化不仅重视物质发展，还重视文化和道德改善，不仅带来更高的效率，还强调社会公平正义。 

　　中国式现代化与世界现代化密不可分，其不仅在世界现代化浪潮中发展，也推动世界朝进一步现代化的方向发展。中国式现代化为人类现代化道路和世界现代化理论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了重大原创性贡献。中国式现代化具有世界意义的突出特征之一是在坚定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中谋求自身发展，又以自身发展更好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视源于中国提出了一种不同于西方现代化的新模式，是应对全球性挑战的中国方案，也是促进中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抓手。 

　　（一）中国式现代化为世界现代化类型贡献了一种新的模式 

　　中国式现代化谋求的是人类进步和世界共同发展，破解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难题，为发展中国家在后发现代化进程中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道路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中国式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开辟了其他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新路径，打破了只有西方资本主义道路才能实现现代化的神话。中国现代化进程融合了其他国家的经验，形成了独特的发展道路。中国有必要向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分享中国方案、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同时，中国式现代化借鉴吸收一切人类优秀文明成果，借鉴和超越欧洲现代化过程中的经验。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研究所所长曾锐生认为，中国不是与西方发动“新冷战”，也不是输出中国政治模式。中国在现代化道路方面表现出极大的灵活性，通过辨析不同的发展观念和文化思想来检验现代化道路，不仅来自中国的历史传统，还来自西方的理念。牛津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前主任、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教授拉纳·米特认为，理解当今中国离不开历史和全球背景。阿尔巴尼亚学者马尔塞拉·穆萨贝留称，中国式现代化不仅能满足本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能为其他国家的现代化提供新选择。荷兰莱顿大学教授维克多·梅耶斯提出，与欧美国家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不同，中国为世界现代化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不仅关注经济现代化，还强调民生福祉、社会稳定、尊重自然等目标。总之，中国式现代化给人类社会带来了积极影响，中国道路对世界具有更广泛的意义，如强调经济平等、技术创新、教育投资等。 

　　（二）中国式现代化为全球社会提供公共产品 

　　中国式现代化为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与世界和平贡献了新智慧和新方案。现阶段，中国面临的最大议题不再是如何融入现行国际秩序，而是如何在融入与维护之间寻得平衡。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更好地理解中国作为国际社会重要一员，期待建设什么样的世界、构建什么样的国际关系以及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外交战略等问题的视角。中国始终以自身发展维护和促进世界和平，中国发展同世界发展相互交融、相互成就，促进全球发展、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国际秩序更加稳定。中国式现代化的国际维度展示了其世界意义以及国际合作在中国现代化战略中的重要性。施寒微称，在过去的40年间，中国深度参与了全球文化交流对话。在规范和价值观方面达成相互理解，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核心前提。 

　　中国是应对全球发展挑战最具建设性的力量。中国长期稳定发展是支撑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支柱。中国创新发展模式要求其具有与外部世界保持经济联系的能力，中国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和中国式现代化，将为包括欧洲在内的世界各国提供新机遇。经济互补性、战略协调性以及文明吸引力等因素将推动中欧合作。对此，德国全球与区域研究院亚洲研究所马歌德·舒勒等认为融入全球经济是推动中国经济崛起的主要政策之一。同时，欧洲学界高度赞赏中国在绿色转型发展中取得的成就，认识到中欧双方在应对气候变化等方面拥有广泛共同利益和巨大合作空间，尤其是中欧绿色合作是全球气候行动的关键。在欧盟绿色转型与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过程中，中欧之间分歧增多的同时，中欧绿色伙伴关系仍将是双方合作和对话的契合点。西方现代化理论和实践未能带来全球范围的和平、发展，也没有带来国家间的平等、合作。对此，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亚洲研究中心中国研究部主任马克·朱利认为，在维护国际社会和平与安全方面，中国提出的主权平等、和平发展等国际关系理念为世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总之，欧洲学界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是包容的，不是排斥的，是和平的，不是冲突的，致力于推动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 

　　（三）中国式现代化超越了“文明冲突论”的思维范式 

　　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中国式现代化破解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诸多难题，通过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等引领人类社会发展，通过“一带一路”倡议为欧洲国家提供更多发展机遇，为世界现代化注入强大动力。荷兰莱顿大学当代中国研究教授彭柯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是一个由中国主导，各国参与合作的良好契机。匈牙利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格拉登·帕平认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契合匈牙利自身发展和区域发展的愿景。 

　　但是，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以及西方影响力的相对下降，中国式现代化的全面推进必然面临种种外部风险挑战。阵营对抗、“脱钩断链”和“新冷战”等成为西方打压中国的新手段，美国对华战略竞争甚至打压中国发展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最大外部挑战之一。在这个过程中，中欧共同面对深刻重塑全球秩序和发展格局，面对全球和地区层面的共同机遇、挑战和不确定性。尤其是在反对霸权和构建世界多极化秩序的过程中，在反对“脱钩断链”和维护全球化发展的过程中，中欧之间拥有“最大公约数”，是中欧共同实现现代化道路的最大外部变量。克罗地亚学者亚斯娜·普莱夫尼克认为，中欧的国际关系观有许多相似之处，主张建设多极世界，维护以规则为基础、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系。法国学者高大伟称，落实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是全球发展的重要举措，中国与欧盟围绕相关目标开展合作尤为重要。因此，中欧关系是推动世界多极化和多边主义的有力支撑，中欧在实现各自现代化和推进世界现代化道路上的携手并进，为动荡世界注入更多稳定性和确定性。 

　　中国和欧洲虽分属东西方文明，但文明交流互鉴源远流长，现代化是中欧文明互鉴和对话合作的重要维度。欧洲学界不仅关注到中国式现代化为世界现代化模式带来新的选项，还认识到人类文明形态的中国模式，更认识到中欧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性。中国式现代化与欧洲模式是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相互关联的两种理论和实践。“西学东渐”在中国探索现代化道路的过程中曾产生重大影响，“中学西渐”成为欧洲正确认识中国式现代化的知识来源。欧洲学界为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提供了欧洲视角，会影响到欧洲政界和民众对中国现代化的理解和认识，继而影响到欧洲对中国的政策制定和实施。同时，欧洲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可以增进中欧文明之间的相互理解，推动中欧双方的现代化进程，并助力全人类共同发展和共同价值的形成。 

　　现代化涉及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等，有着复杂、长期、多样的演变过程。长期以来，现代化为西方所主导，与之伴随的是西方现代化的实践路径和知识供给。但是，现代化是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追求，更受到传统文化和区域特色的影响。也就是说，现代化既是对环境压力的调整，也是对内部需求的回应。一个走向现代化的国家，其发展道路有自身逻辑，受历史传统、社会制度、发展条件、外部环境等多种因素所决定。因此，现代化是一个持续不断变革的过程，是由复杂的策略和对需求回应的结果。 

　　现代化的定义、模式和路径有多种类型，中国式现代化不同于欧洲现代化的发展模式，是借鉴与超越欧洲现代化模式的创新发展，是符合中国特殊国情的发展之路，是对包括欧洲在内的国际社会有重要意义的文明形态，为全球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现代化模式。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呈现多元化、差异性和延续性等特点。其一，中国现代化是欧洲观察中国和理解中国的重要议题，尤其是中国式现代化提出以来，引起欧洲学界强烈反响，在欧洲的关注度不断上升。其二，欧洲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主要从属于中国学研究范畴，并扩展到国际关系研究领域，成为观察今日之中国、世界之中国的棱镜。其三，欧洲学界对中国式现代化遵循“认知—反馈”的逻辑，既存在先入为主、以偏概全的错误认知，也存在务实客观、综合全面的理性认知。其四，欧洲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存在延展性，从“中国模式”“北京共识”再到中国式现代化，从经济现代化到政治现代化再到全方位的现代化。 

　　评析欧洲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研究脉络，既要把脉欧洲学界的叙事逻辑，还要立足中国立场和中国本位。其一，中国式现代化的参照系之一是欧洲现代化进程，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欧洲转型和欧洲模式是基于欧洲一体化进程和国际环境变化的一种政策应对，是欧洲形成的一套发展逻辑和政治经济治理模式。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要积极主动学习借鉴欧洲现代化进程中的有益经验，破解现代化的“古今中西之争”。其二，中国将欧洲视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伙伴，中欧在谋和平、求发展、促合作方面有诸多共同语言，中欧应该相互尊重，加强发展战略对接，实现共同发展，为中欧乃至世界带来更大的发展动力和更稳定的和平基础。其三，中国式现代化要立足中华民族伟大历史实践和当代实践，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扩大知华友华“朋友圈”，凝聚更多的合作共识。面对进入动荡变革期的世界，中国式现代化和欧洲现代化是支撑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两种模式，源于中欧是推动多极化的两大力量、支持全球化的两大市场、倡导多样性的两大文明。为此，我们不仅要洞悉欧洲的中国观、现代化观，还要增进中欧相互正确认知，更要把握中欧合作推进现代化的正确路径。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大国竞争背景下欧盟自主性研究”（23BGJ06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贺之杲，政治学博士，副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 

　　本文发表在《当代中国史研究》2025年第4期，注释从略，引用请参考原文。